理想人格表现出来的“黄金中庸”是自由与理性的平衡

人的创造,人的自我实现,基于人的自由,也基于人的理性,所以理想人格表现出来的“黄金中庸”不仅是主客观、内外在的平衡,也是人的可能性与必然性的平衡,是自由与理性的平衡。

一、人格背后的文化土壤

人格是个体表现出来的持久而恒定的内在系统,个体的心理和行为等因为这一系统而表现出某种一致性。就其本质而言,人格是文化的积淀,是个人经由社会化所获得的内在系统,它组织着人的经验并形成人的行为和对环境的反应。

人是环境的产物,一个人的人格必然带有环境的印记,必然摆脱不了文化的影响。所以,我们如果想对人格问题有深入的了解,就必须有比较文化的视角。文化是人应对世界的方法和策略,所有个人都受他所处的文化背景的影响,表现出某种文化特征。因为有着不同的文化认同,不同国家的人会表现出不同的国民性,也就是某种较为稳定的心理-行为结构,或者说集体人格。美国文化以其实用主义内涵和对开拓精神的推崇,点燃了美国人身上那种开放的、具有冒险精神的国民性。英国文化注重规则,因此我们才会在英国人身上看到一种进退有度的绅士风度。德国文化有着深厚的理性根源,严谨因此成为德国人的“国民性”。法国文化追求自由,法国人自然而然地就发展出了自由奔放的集体人格。而中国传统文化以圆融著称,讲究阴阳相生、相反相成,所以中国人在集体人格上表现出了八面玲珑的善变性。

国民性的背后是相应的文化系统,改造国民性的关键是改造文化系统,文化系统不改变,国民性就不可能改变。中国文化到目前为止还没能脱离儒道释互补的文化传统,所以,中国人的集体人格也就难以避免地带有两面性或者双重性。这种集体人格特征是集权文化的产物,权力高压下潜规则成为必要的平衡路径,台面之上和台面之下两条轨道同时运行,打出来的旗帜一定是儒家,但实际上背后认同的可以是道家、是佛家,甚至是鬼谷子,明暗并行。在这样一种文化土壤中,双重性必然会无处不在,哪怕讲佛法,也要分出讲给大众听的和讲给佛教徒听的。这种双重性是人们应对权力高压的生存策略,与之相伴的还有一系列的“良言”与“忠告”,比如藏而不露,不要过多地暴露真实的自我,以免让别人抓住把柄。类似的策略与“忠告”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们的人格系统和心理结构,让我们不可避免地带着文化的烙印。

“儒释道”的传统结构决定了中国文化的复杂性,也决定了中国人的国民性,决定了中国人的集体人格特征。如果文化传统不变,中国的家庭很难在真正意义上培养出正直的孩子,因为正直与双重性的生存策略、与潜规则要求是矛盾的,传统的文化土壤并不是一个鼓励正直的生态系统,相反,它是阻碍正直的,谁正直谁吃亏。当然,文化高压并不必然会导向双重性和潜规则,还有可能发生另外一种情况谈谈你对佛家文化理想人格的理解,那就是被打压的个人或群体的情绪化反抗,我们熟知的四大名著讲的就是传统文化中那些反抗者、叛逆者的故事,这些反抗者、叛逆者人格当中带有明显的不顺从倾向,同时,他们又是情绪化的,难以用理性的方式看待世界、解决问题。

在受传统文化影响较深的家庭中,家长制遗风犹在理想人格表现出来的“黄金中庸”是自由与理性的平衡,故而也难形成理性的互动氛围。“家长”对话语权的垄断必然会导致其他家庭成员——尤其是处于伦理和权力低位的孩子——的情绪化反抗,所谓青春期叛逆问题根由正是如此。一旦孩子陷入情绪化反抗,就会厌学,就会把所有的规则、规律视为束缚,打心底里排斥。孩子的很多问题,不管是人格的、心理的,还是行为的,其实都可以从家庭、从他成长的环境当中找到答案。同样,夫妻关系的问题也可以从家庭和环境中看到根由。传统的家长制氛围下,家庭当中很难形成理性氛围,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基本上都是情绪化的,每个成员都极度自卑、极度敏感,总是情不自禁地否定和打压他人,以此确立自信,证明自己是对的。结果大家会相互攻讦,相互找彼此的不是,很难理性地看待自己、看待对方、看待世界谈谈你对佛家文化理想人格的理解,因而也就没有办法做到实事求是,没有办法遵守规律、依理而行。“儒道释”互补的文化模式本质上就是一种情绪化的循环模式,只能重复推翻重建的过程,难以促成理性的、尊重规律的氛围,因而也就无法为科学的产生和发展提供条件。这是传统文化的短板,也是传统人格的陷阱。

二、人格发展的过程与人格的系统结构

心理学家对人格结构的描述一般从两个方面呈现,一是动态发展的过程,二是系统性的结构。侧重表现人格的动态发展过程的心理学家以皮亚杰为代表,他的发生认识论详细地论述了儿童在不同的成长阶段表现出来的人格发展特点,精神分析学派的埃里克森则提出了社会心理发展阶段理论理想人格表现出来的“黄金中庸”是自由与理性的平衡,把人格发展分成了八个阶段。更多的心理学家把注意力放在呈现人格的系统性结构上,弗洛伊德用本我、自我和超我描述人的人格系统,荣格也有自己的理论,试图用原型、用集体潜意识等概念揭示人的稳定结构。从目前来看,这条探究人格的路是难以穷尽的,但为了更好地认识自己、了解他人,我们必须在这条路上尽力向前,只有对人的人格系统有足够的了解,在解决和应对很多与人相关的问题时,才不至于陷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局限,才能从整体上对人和事情的发展做出准确的判断和预测。一个人值不值得相信,他在什么情况下可能做出什么反应,是可以基于他的人格状态做出判断的,如果我们有足够的专业知识(或者即便没有多少专业知识但有足够的经验总结),对他的人格系统有清晰的了解,就能相对准确地预测他的言行走向,在与之相处的过程中做出更加合理的判断和选择。

我们研究人格、了解人格,是想弄清楚不同人格状态下人的具体表现,从而找到一种理想的人格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的表现对他自己的成长是有利的、与外部环境的关系是和谐的。这种理想人格一定是达到了某种平衡的,是符合亚里士多德提出的“黄金中庸”的。很多思想家都曾试图在自己的思想和作品中试图呈现过这种平衡和中庸。歌德的《浮士德》呈现的就是在人生的过程当中一个人的人格是如何寻求某种平衡的,他把浮士德的人生分成了两个阶段,一个是理想阶段或者说象牙塔阶段,一个是走出象牙塔之后的社会实践阶段,这两个阶段之间存在巨大的反差,几乎可以说是对立的,人之所以会进入这种否定之否定的正反体验本质上是为了寻求某种平衡。也有一些思想家、一些文学家更加关注人格系统的结构性平衡,他们侧重于展现人格的复杂和多面,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展现人格的双重性,或者像纪德那样,赋予两个不同的角色完全相反的人格状态。不管过程或者时间线上的二元对立表现,还是结构上的二元对立表现,都表明人格是一个系统,这个系统可以是失衡的,也可以是平衡的,在失衡的状态中人会不自觉地寻求平衡,但不一定能找到合理的路径,很多时候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掉进反向生成的陷阱。

反向生成是内在人格系统的自然法则,这一法则同时适用于人格发展的过程,也适用于人格的结构性状态。荣格认为,人格应该包含两个层面:一层是人格的表层,即“人格面具”,是符合外界期待可以向别人展示的那一部分;另一层是指人格的深层,即“真实的自我”,也就是一个人不愿意向别人展示的人格成分,其中包含了人性中的阴暗面或者兽性面。“面具”的存在可以说是人格系统中反向生成法则在结构上的表现,而从现实的例子来看,不止“面具自我”与“真实的自我”是反向生成的,理性和情感也是反向生成的,一个理性的人往往压抑着充沛的情感,有时候他会对你讲的道理无动于衷,却会被你流露的情感所打动,他再理性,也还是正常的人,也还会有自己的七情六欲,那些被压抑的情感激流只是被遮盖了,并非不存在了,如果过度压抑,这些情感激流甚至会在反作用力的推动下奔涌而出,取代理性成为起主动作用的那一面。佛洛依德的冰山理论是有道理的,人的意识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一角背后隐藏着庞大的潜意识能量。

三、一个人的注意力局限及其独特的人格表现

因为反向生成的法则,人格的发展看起来有无限的可能,但这些可能对具体的个人而言并不都是可以接纳的,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他自己,之所以有自己的人格表现,是因为他对这些可能有所屏蔽、有所选择。在很多人的意识里,人似乎越开放、越接纳,就越能与世界友好相处,越能应对好大部分的问题。实际上,无限开放,接纳所有可能,反而会对人造成伤害,让人没办法凝聚自己的内在。人是在选择中成为自己的,有取舍才会有稳定的内在状态。很多人对弗洛伊德的理论有误解,以为把人的潜意识内容尽数翻到意识层面就能解决人的心理问题,这并非弗洛伊德的本意,否则他不会讲人的防御机制,不会讲人类文明中的禁忌问题。从现实的案例来看,一味地开放潜意识内容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很多人反而会因此精神涣散,情况越来越糟糕。那些在一个又一个心理沙龙里反复暴露自己的人,状态不会越来越好,只会越来越差,太过开放的结果并不会让他们的内在变得更加强大,只会让他们的精神越来越松散。

人在本质上是挂一漏万的,人的注意力局限决定了人只能抓住一点、抓住一个方向,有选择地表现自己。和全能的上帝不同,人做不到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所以,人不可能同时在两条或者几条路上走,只能抓住自己关注的点、最需要的点。这也就意味着,人的内在有突出的部分也有压抑的部分,突出和压抑形成某种平衡,使人在人格上表现出某种相对稳定的结构性状态。但如果过分压抑,平衡就会被打破,人会从一个极端逆转到另一个极端,这时候就需要拓展心理空间,增加内在的开放度。当然,如果这种情况没有发生,突出和压抑能够保持较好的动态平衡,人就可以专注于自己有意突出的那一点,在那一点上不断放大,将其发展成自己人格中的优势,形成个人独有的角色化、专业化或者个性化视角。人只能在某个点上成为自己,这是人的必然处境,如果什么点都想抓,一定要求全,要面面俱到,最后的结果反而是哪个点都抓不牢,根本不能形成确定的自我坚持和稳定的内在状态。

四、理想的人格状态

理想的人格不能脱离稳定的自我内核,人如果不能确定自己的方向,不能以自我为中心展开对世界的认知,他就不可能有清晰的内在,也就不可能有理想的人格状态。一个没有自己的角度,不能以自我为中心认知世界的人,他的内在是混乱的,精神无法聚焦,他看到的世界是模糊不清、带有重影的,他既要透过他爸爸的角度看世界,又要透过他妈妈的角度看世界,还要把其他权威的角度考虑进来,必然难以把世界看清。对人而言,要想客观地把握世界的真相,就必须以自己的真实存在为基础,从自己的需求出发去看世界。这看起来强调的是主观的角度,实际上说的是主客观的平衡,客观的世界不可能脱离人的主观视角被认知,人只有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才能看清世界、理解世界,如果强行剥离人的真实感受,把一些外在的标准强加给他,即便接收到了世界的真相,他也没办法真正理解。人的成长要以其自己内在的发展为基础,要遵循自己的节奏,别人提供的答案严格来讲是跟他没有关系的,他很难将其转化为对自己有用的智慧。所有外在强加给人的东西,不管是知识、社会责任,还是爱恨情仇,都很难真正对人有所触动,很难成为人的价值或者意义寄托,只会让人感到被动,因此对世界失去兴趣。

对塑造理想人格而言谈谈你对佛家文化理想人格的理解,自我中心的视角是首要而非唯一条件,除此之外,还要有进入世界的正确方法。人不是天生就知道如何正确地进入世界、认识世界并且与世界互动的,这个世界上有过那么多的文明,却只有古希腊文明找对了路,这条路就是基于人的存在追问世界的真相,追问事物的客观规律,这是理性的条件,是科学的前提,如果没有这条路,人类就不可能有理性精神和科学思维,就不可能客观,不可能公正,不可能走到正道上去。所有放弃对真相的追问,想当然地凭感悟、凭意念得出的真理都只是自以为是的想象,是立不住脚的,不可能把人带到一条正确的路上。所有放弃追问真相的文化都会剥夺人对世界的真实感受,把权力或者权威认定的标准当成真理强加给人,使人陷入一种被动、盲从而又麻木的状态,失去主动感知和判断的能力。人在进入和认知世界时,一定不能放弃自己的真实感知,要从自己的需求和欲望出发,一步步深入世界,在与现实世界碰撞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可能和限制,然后基于现实的情况利用和创造条件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其实就是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平衡过程,也是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的平衡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既要坚守真实的自我,又要尊重现实的规律,既要有自发的主动性,又要有现实感,要能基于理性的评估做出适当的妥协。

现在的孩子之所以会有这样那样的人格问题,会对学习、甚至对生活本身不感兴趣,是因为被剥夺了作为人的真实感知、真实需求和真实存在,他们找不到进入世界的正确路径,没有办法在真正意义上与世界建立联系,即便他们有很多途径获得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但他们并不能真正理解这些知识,更不能把这些知识转化成能指导自己人生的智慧。对这些孩子而言,他们需要的不是学习技能的提升,而是人格层面的成长。作为父母,需要给到孩子足够的自我空间,让他们能够从自己的真实感受出发深入世界,追问世界的真相。

我把从人的真实存在出发与追问世界的真相放在一起,是想强调自我中心的角度不能是任性盲目的,不能是想当然的、情绪化的,而要有依据,有逻辑,要合理。人是自由的,也是受必然性、受规律限制的,但自由和必然、和规律并不冲突,对人而言,对必然性和规律的把握能为自己争取更大的自由空间。人把事物的必然性、把规律、把自身所受的限制看得越清楚,越能把步子踩稳,越能找到自我施展的空间。人的创造,人的自我实现,基于人的自由,也基于人的理性,所以理想人格表现出来的“黄金中庸”不仅是主客观、内外在的平衡,也是人的可能性与必然性的平衡,是自由与理性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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