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仁”是儒家学说的标帜性思想

摘 要“仁”是儒家学说的标帜性思想,追求至善是其重要的主题,在儒家看来,人生之乐在于内在心性的实现,而不在于外在的抢掠与侵略,因此,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中华文明没有侵略扩张的基因。

关键词儒家仁学,寻求至善,生命之乐

中图分类号K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xx)02-0028-06

儒学博大精深,无所不包,“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囊括了整个思想文化、理论学术从形上学(本根论、人性论)到形下学(伦理学、知识论)的所有领域,涵摄了纯粹哲学、人生哲学、宗教哲学、道德哲学、政治哲学等等学科,乃至一般文化、信仰、知识、技术、经济、民俗、家庭、社群等社会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这些内容可以用“内圣—外王”结构加以表述:内圣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外王则是在修养身心的基础上齐家、治国、平天下。内圣是指道德实践,意在通过人性回归,成就君子乃至圣人的人格;外王是指以君子人格为内在根据,履行社会责任论儒家思想的特点,建构一个“天下为公”的和谐世界。在儒家思想体系中,内圣是体,外王是用。因此,儒家思想的核心是“内圣”之学、德性之学,也就是《大学》“止于至善”的“大人之学”。儒家标帜性思想是“仁”,本文从“仁”切入,分析儒家仁学乃至中国哲学与文化的本质特点,从而揭示中华文明的非扩张性。

在语源学上,“仁”字起源与东夷文化密不可分。罗振玉《殷墟书契前编》2卷19页的第1片卜辞中收录一个很像“仁”的字。杨荣国认为:“卜辞中有‘仁’字。”①从传世文献考证,仁和人、夷,形、音、义皆同,章太炎先生曾经指出:“仁,古文作,与古文夷同,盖古文仁、夷同字也。”②王献唐先生继而指出:“人和夷是一个字。所谓‘仁道’即是‘人道’,‘人道’又即是‘夷道’,因而秦汉以来,有‘夷人仁’和‘君子国’的记述。”③王国维先生尝言:

故自五帝以来,政治文物所自出之都邑,皆在东方,惟周独崛起西土。④

王国维所说的“东方”,就是《后汉书·东夷列传》所说的“东方曰夷”的“东方”。夏商制度文明不仅多源自东夷,有些核心伦理价值观(譬如“仁”)也出于东夷。

在儒学史上,孔子贡献之一在于将“仁”提升为位居诸德之上的上位概念。仁是“全德”,孝、义、忠、信、礼、智等具体德目是仁之精神在不同层面、不同领域的彰显与证明。在哲学性质上,孔子“仁”之核心为“爱人”,在哲学性质上,孔子之仁彰显出“爱无差等”特点。但是,在实践伦理学与工夫论层面,孔子又主张“立爱自亲始”。⑤孔子仁学进而凸显出“爱有差等”的根本特征。因此,孔子之仁是“爱有差等”与“爱无差等”的辩证统一。在此基础上,孔子进一步将仁“向高度提”,①“仁者安仁,知者利仁”②是孔子儒学标帜性命题,是孔子思想所达到的道德形上学最高哲学成就。孔子把“仁”分为“安仁”与“利仁”两类,《礼记·表记》进而将“仁”细分为三类:

仁有三,与仁同功而异情。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强仁。

“安仁”也可理解为“乐仁”,《大戴礼记·曾子立事》有“仁者乐道,智者利道”③记载,正好可作佐证。孔子以“仁”为“安”、为“乐”,实质上是说明仁出自人之普遍本性,仁内在于生命本然,仁不是外在的强制性行为准则。仁是自由意志。正如牟宗三先生所言:孔子之“仁即是性,即是天道”。④仁既然源自普遍人性,就具有普遍性特点,普遍性意味着平等性。人性平等思想,在孔子思想中已有所萌芽。《史记·滑稽列传》裴《集解》云:

安仁者,性善者也;利仁者,力行者也;强仁者,不得已者也。⑤

以“仁”为“安”、为“乐”,说明仁是“善”。因为仁善,所以人人安于仁、乐于仁。反求诸己,体悟自性先验性存有仁心仁德,人性天生有善,无需外假,人生之幸福莫过于此。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君子可以“安仁”“乐道”。徐复观先生将孔子人性学说高度概括为“人性仁”,也正是基于这一材料有感而发。既然“仁者安仁”,而非“利仁”,仁就不是手段,而是目的本身。君子行仁,是内在仁心仁德之彰显,不做作,不虚饰,自然纯粹,天然混一。犹如鱼不离水,瓜不离秧。

安仁者不知有仁,如带之忘腰,屦之忘足。利仁者是见仁为一物,就之则利,去之则害。⑥

朱熹的这一训释,通俗易懂,切近要害。⑦后来王夫之也发挥说:“安仁、利人,总是成德境界。”⑧

孔子“仁者安仁”之论,已经触及了一个前人未曾涉及的理论领域:仁者何以“安仁”?换言之,仁存在的正当性何在?美中不足的是,孔子虽然已有人性平等思想之萌蘖,但对人性平等与“仁者安仁”并未详细论证。儒学史是一部递深递佳往前发展的学说史,孔子没有完成的哲学问题,留给了“吾所愿,乃学孔子”的亚圣。孟子接过思想“接力棒”,从心性论高度深入论证人性平等与仁存在正当性,也就是仁者何以“安仁”?限于篇幅,我们仅分析其中一个事例——“孺子入井”:

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⑨

既然“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会“诱发”“怵惕恻隐之心”,证明“四心”如同人之“四体”,皆是先验的存有,与后天人文教化无涉,甚至与知识论也无关。这种形式逻辑上的枚举推理,其结论真实可靠吗?王夫之对此提出疑问:

且如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摘要“仁”是儒家学说的标帜性思想,便有怵惕恻隐之心,及到少间,闻知此孺子之父母却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则救之为逆,不救为顺,即此岂不须商量?⑩

王夫之的这一反驳失之偏颇。如果因不共戴天之仇而弃孺子入井于不顾,这已经是由后天的伦理价值观支配其行为。但是,孟子力图要证明的是:人之仁义礼智“四心”,超越后天人文教化与知识。不是“乍见孺子将入于井”会滋生出我的恻隐之心,而是恻隐之心本来就存在于我心论儒家思想的特点,孺子入井只不过是触动、引发了我内在的恻隐之心而已。“稍涉安排商量,便非本心”。{11}孟子性善说尽管在形式逻辑上不尽完善,但在人类常识意义上却无法否认。杨泽波甚至认为:“仅仅依靠形式逻辑是读不懂性善论的。”{12}

儒家仁学衍变至董仲舒思想,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变化:在孟子以心性论仁基础上,董仲舒继而以“气”论仁,从阴阳气论高度论证仁观念的源起及其存在之正当性,也即从气学高度证明“仁者安仁”是否可能?儒家仁学由此又跃上了一座新的道德形而上“山峰”。

在董仲舒思想体系中,“天”并非最高范畴。能代表董仲舒思想“最顶层设计”的哲学范畴是“气”。气类似于康德哲学意义上的“公设”,是思想体系框架的“拱心石”,其他概念譬如天、人、性、仁、义等等,正因为有气这一宇宙本根无需证明或不可证明的先验存在,才获得存在的正当性。

故人惟有终始也,而生不必应四时之变,故元者为万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安在乎?乃在乎天地之前,故人虽生天气及奉天气者,不得与天元,本天元命,而共违其所为也。①

气、一、元是同一概念,都是指谓宇宙本根。气先于天地,气无方所,气无终始,气是一抽象的存在,气已获得了绝对的形式,所以气“不得与”“不可见”。②

董仲舒所界定的气,类似于黑格尔所说的“思想的一种抽象”③和 “普遍的本质”。④在宇宙论层面上,天范畴往往与气可以相互替代、相互说明,所以《春秋繁露》一书中经常出现“天气”一词。天是气的隐喻之原型,气是无形无象的本原。

为生不能为人,为人者,天也。人之人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此人之所以乃上类天也。⑤

此处之“天”与“曾祖父”,实质上都是气之具象化表述,在具象化背后隐伏的是抽象的万物之根。厘清了气与天之逻辑关系,才能读懂董仲舒建构在气学基础上的宇宙图式:

天地之气,合而为一,分为阴阳,判为四时,列为五行。行者,行也,其行不同,故谓之五行。五行者,五官也,比相生而间相胜也。故为治,逆之则乱,顺之则治。⑥

气—阴阳—四时—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仁义礼智信)—五官,构成一庞大、完备而又相互感应、相互证明的宇宙理论。在这一宇宙论中,董仲舒提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观点:“阳气仁。”⑦“阳气仁”如何可能?

董仲舒认为,天有“大数”,以十为终。阳气在正月开始出现,天地万物也从正月开始萌芽;阳气兴盛于夏季,万物蓬勃生长于夏季;阳气开始衰退,万物也随之凋零。“物随阳而出入,数随阳而终始”。⑧阳气有生育万物之德,所以阳气有仁之德;换言之,仁德是阳气本质属性之彰显。上述“天仁”,只不过是“气仁”的直观化表述。在《阳尊阴卑》等篇中,董仲舒详细罗列了阳气之诸多德行:阳气仁、阳气暖、阳气予、阳气宽、阳气爱、阳气生。总而言之,阳气善,阴气恶。“恶之属尽为阴,善之属尽为阳”。⑨气有阴阳,也就意味着气有善恶。天与人既然在“数”与“类”层面皆“相副”,“天之所为人性命,⑩从阳气仁、阴气恶,进而推导出人性有善有恶,自然而然就是合乎逻辑的演进:

众恶于内,弗使得发于外者,心也,故心之为名也。人之受气苟无恶者,心何哉?吾以心之名得人之诚。人之诚,有贪有仁。仁贪之气,两在于身。身之名,取诸天。天两有阴阳之施,身亦两有贪仁之性;天有阴阳禁,身有情欲,与天道一也。{11}

“天有阴阳”即气有阴阳,阳气善阴气恶,显现在人心,表现为性“有贪有仁”,“阴阳之气,在上天亦在人”。{12}

人性之仁源出于气,由此得到了哲学证明。在董仲舒人性学说中,有两大概念不可混而为一:善与善质。为此,董仲舒将性比喻为禾苗,将善比喻为米粒:

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为善也。善与米,人之所继天而成于外,非在天所为之内也。天之所为,有所至而止,止之内谓之天性,止之外谓之人事。事在性外,而性不得不成德。①

“人之诚,有贪有仁”之“仁”只是人性之中的善质,是自然德性。仁是“未发”,犹如未抽穗之禾苗;有仁之善质,“而成于外”,才可称之为善,善是“已发”,善是“人事”。善有待于后天的教化,而切不可完全归结为先天的性,“善当与教,不当与性”。②也恰恰正是在这一意义上,董仲舒批评孟子不识“性”,其错误在于未厘清善与善质两大概念的区别:

然其或曰性也善,或曰性未善,则所谓善者,各异意也。性有善端,动之爱父母善于禽兽,则谓之善,此孟子之善。循三纲五纪,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爱,敦厚而好礼,乃可谓善,此圣人之善也。③

孟子将人之性与禽兽之性相比较,把人性之中的善质等同于善,所以孟子言“性已善”;④董仲舒认为自己严格地将善与善质相区分,将“天之所为”与“继天而成于外”一分为二,所以坚信与倡言“性未善”。⑤实际上,董仲舒的人性学说在观点与价值指向上,与孟子心性学说多有相通相同之处,这或许恰恰正是董仲舒所没有清晰意识到的问题。俩人都强调善与善质的区别,都强调后天教化的重要性:孟子一再告诫“行仁义”不可混同于“由仁义行”,董仲舒反复论证“善过性,圣人过善”。⑥在儒家人性学说史上,董仲舒其实更多的是从正面继承与发展了孟子心性思想,而非批判和否定孟子学说。历史多有庄子所言“吊诡”之处,于此可窥其一斑。

在中国思想史上,真正有独创性的思想家必定有几个独特的范畴、概念。二程兄弟“自家体贴出来”的“天理”,就是“伊洛之学”最具标志性的范畴。天理是位阶最高的哲学范畴,理与气不再“滚在一起”,⑦气已经从理(天理)这一本体中彻底剥离。在气渐行渐远的同时,“性”却离天理越来越近。“性即理也,所谓理,性是也”。⑧“性即理”之“即”不是谓词“是”,而是“若即若离”之“即”,含有“融和”之义。从人与本体关系视域立论,性是天理在人之彰显与落实,自然而然具有“善”的品格。“气有善不善,性则无不善。人之所以不知善者,气昏而塞之耳。”⑨ “自理言之谓之天,自禀受言之谓之性,自存诸人言之谓之心。”⑩性是天理本质在人之实现,具体而言,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都是性之固有内涵。“父止于慈,子止于孝,君止于仁,臣止于敬。”{11}“仁、义、礼、智、信五者,性也。”{12}父慈子孝、长幼有序、夫妇有别、兄友弟悌,各有所止,当止其所止则安,失其所止则乱。在社会伦理诸德目中,仁的地位最高,仁是“体”或“全体”,义、礼、智是“支”:“仁者,全体;四者,四支。仁,体也。义,宜也。礼,别也。智,知也。信,实也。”{13}在社会伦理体系层面,仁是**概念,义、礼、智、信、忠、孝、廉、耻等是仁之精神在各个社会关系准则中的具体表现。

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知、信皆仁也。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14}

因此,仁有“公”之品格,“又问‘如何是仁?’曰:‘只是一个公字。学者问仁,则常教他将公字思量。’”{15}公与私相对,私是人欲、“客气”,公的基本内涵是“克尽己私”。{16} 克尽己私方能彰显天理之中正特性,仁是“公”,自然意味着仁是善;仁善的根据来自“无不善”的性。

由此而来,性善何以可能?已是水到渠成之势。

如天理底意思,诚只是诚此者也,敬只是敬此者也,非是别有一个诚,更有一个敬也。天理云者,这一个道理,更有甚穷已?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得之者,故大行不加,穷居不损。这上头来,更怎生说得存亡加减?是佗元无少欠,百理具备。①

天理既是自然法则,又是人类社会应然法则,所以称之为“百里具备”。不仅如此,天理还是人性善何以可能之形而上学根据:“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②天理是善的!在程颐思想体系中,对天理善何以可能的证明,从《易传》“生生之谓易”的观点中寻求了理论资源:

“生生之谓易”,是天之所以为道也。天只是以生为道,继此生理者,即是善也。善便有一个元底意思。“元者善之长”,万物皆有春意,便是“继之者善也”。③

“生生”之德是“继之者善”意义上的“元善”,天理善属于“继之者善”。其实,在程颐思想逻辑结构中,天理善更是一“公设”。人性之善,因为天理善的先验客观存有,才获得存在的合理性。不仅如此,需指出的一点是:天理之善是至善,不是与恶对立的善,而是超越了善恶对立的善。天地万物“无独必有对”,皆是对象性存在。但是,天理是“独”论儒家思想的特点,“独”也就是“元”,“元者物之先也。物之先,未有不善者”。④如果说“未有不善”还属于正言反说,以否定句形式表述天理至善的正面含义,那么以下师生之间的问答已跨越伦理学高度,直接从本根论视域讨论天理何以至善:

或曰:“《大学》在止于至善,敢问何谓至善?”子曰:“理义精微,不可得而名言也,姑以至善目之,默识可也。”⑤

《大学》中的“止于至善”只是实践理性层面的概念,并不是一哲学范畴。但是,二程于此所回答的显然已不是伦理学意义上的“至善”,而是本体世界层面的“至善”。天理至善不可以概念、范畴界定,只可以“目之”与“默识”。或许这正是东西方旧形而上学共同面临的一道哲学之“坎”,所以康德会为人类理性划定一范围。人类虽不能认识与证明,但可以信仰。信仰虽不能证明,但可以相信。“目之”与“默识”,显然都属于信仰。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天理至善也是“命”。

理也,性也,命也,三者未尝有异。穷理则尽性,尽性则知天命矣。⑥

理是命,理善也是命,这是程颐哲学一大命题。此处之“命”,蕴涵两层义旨:其一,命意味着平等性。其二,“命”意味着绝对性。“天之赋与谓之命,禀之在我谓之性,见于事业谓之理。”⑦“在天曰命摘要“仁”是儒家学说的标帜性思想,在人曰性。”⑧程颐用性沟通天人,贯通形而上、形而下。在性理意义上,性源自天理,所以又称之为性命。性命观念表明:作为“天之赋与”的性命,在本体层面与天理无二,只是在实践理性领域有本与用的区分。天理与性理恒常自存而遍在,先天地而独立,即使天地山河塌陷,理、性、命仍然“颠扑不破”。理善不与恶对,善是独立的、固有的、先在性的善。

寻求至善,是儒家一大思想主题。从伦理学意义上的《大学》“止于至善”出发,一直到形上学意义上的程颐天理至善思想的诞生,历代儒家探求至善的哲学步履递进递佳。程颐天理至善思想的出现,标志着儒家仁学成为中国自由主义伦理基础得以可能。儒家哲学充满理性光辉,人生的意义价值在人生的“此岸”可得到完全实现,所以无需在理论上与实践伦理上设计人生的“彼岸”。以儒家为代表的中国文化,也与古希腊文化一样,崇尚与追求幸福。只是东西方对“幸福”范畴的界定与理解不一。 与宗教追求外在超越不同,儒家哲学追求内在超越。既然人人皆先在性具备“四心”“四德”,“人人皆可为尧舜”,努力使自己成为君子与圣人,就是人一生的奋斗目标与生命意义。

《 宋元学案 》中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程颢、程颐两兄弟仰慕大儒周敦颐盛名,于是前往求学。周敦颐对前来求学的两兄弟,劈头就问:“孔颜乐处,所乐何事?”年少的程颢、程颐两兄弟不知如何回答这一问题。其实,早在周敦颐青年时代,黄龙南禅师也向周敦颐提出过这一问题。周敦颐思索良久,仍然悟不出其中的道理。无奈之下,他又去求教佛印元禅师。佛印元禅师不作正面回答,只淡淡说了一句:“满目青山一任看。”直到中年,周敦颐与二程兄弟才悟出答案其实只有一个字:“诚。”“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诚是精神本体,也是“寂然不动”的生命境界。“寂然不动”是精神作用未发动、无污染的清净本源状态,也就是《中庸》所说的“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的状态,它与道家所讲的“道”及其禅宗所谈的“真如本性”“清净自性”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有限的生命旅程中,让受世俗生活污染的精神回归于这种“未发”“清净”状态,就是“人之道”,只有使精神处于这种无污染的本源状态,才可以“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乃至达到“参赞天地之化育”,并与“天地合参”的境界。这一生命理想境界的人格化载体,就是君子与圣人。既然以追求“诚”为快乐,以成为君子、圣人为以求的人生目标,人世间的贫富贵贱、得失祸福也就无足萦怀。“孔颜乐处”作为生命的理想境界与真正快乐源泉,在程颢所写的《春日偶题》中,得到了诗意的表达: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予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成己成德,由君子臻至圣人境界,这才是人生真正幸福。中国的思想家一般把这一幸福称之为“乐”,也就是“孔颜乐处”之乐。人生之乐在于内在心性的实现,而不在于外在的抢掠与侵略。

【作者简介】曾振宇,男,1962年生,江西省泰和县人,山东大学与闽南师范大学双聘教授、博导,山东省“泰山学者”,主要研究方向为儒学与中国古代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