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为何只夸老子“人文宇宙”?

据中国载人航天工程办公室消息,目前,长征七号遥七运载火箭已完成推进剂加注,瞄准北京时间2023年5月10日晚,在中国文昌航天发射场发射天舟六号货运飞船。

▲(中新网资料图片)

航天事业是国人的骄傲,为纪念中国航天事业的成就、弘扬中国航天精神,每年4月24日被设为“中国航天日”。今年是第8个“中国航天日”,主题是“格物致知,叩问苍穹”。

全人类都对宇宙充满好奇,中国人也一样,但受传统文化影响,古人很少做“太空梦”,他们对宇宙的认识,长期停滞。

比如尸佼(战国时期思想家、先秦诸子之一,又称尸子)说:“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意思是,宇代表空间儒家的哲学思想及对后代文化的影响,宙代表时间,被推为至论,其实是错误说法。相对论认为,时间和空间是一体的,可这样的常识,却很少被提起。

问题关键,在于古人创造了一个“人文宇宙”,将其混同于“物理宇宙”,误以为二者规律完全相同,养成只关注内心世界、无视外部世界的群体思维习惯,喜论是非,少谈实证。

走向现代化,关键是人的现代化。本文试图通过钩沉“人文宇宙”的产生和它压倒“物理宇宙”的过程,以反思古代科学精神长期被压抑的原因。

在今天,学会用科学的眼光看问题,也是公民的义务之一。希望“天舟六号”新的飞行计划,能成为一次推进科普教育的契机,更希望明年的“中国航天日”,会有更多人关注。

生而为人,我们理当“格物致知,叩问苍穹”。

丨黑格尔为何只夸老子

“儒家文化不是实学,而只是维护社会秩序的一整套价值体系。学校既不教数学古人为何只夸老子“人文宇宙”?,也不教自然科学和地理,培养出来的人,毫无逻辑创造的才能。生活里都是一些机智的文字游戏、婉转的甚至是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以及引经据典的考证,这也造成了形式主义的极度泛滥。”这是德国著名思想家马克斯·韦伯写下的话。

哲学家黑格尔也说:“凡属于‘精神’的一切,一概都离他们(指中国人)很远。”他甚至认为,世界精神的太阳最早从东方升起,但东方文明(包括中国文明、印度文明、波斯文明、埃及文明等)是人类历史的童年,是最初阶段的文明。

这些观点武断、傲慢且充满偏见,马克斯·韦伯、黑格尔阅读了大量关于古代中国的文献,才做出判断,但二人都不懂中文,也没来过中国,他们看到的只是转述。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孔子很少谈到宇宙,较少关注外部世界。

在《论语》中,几乎没回答“世界从何处来”“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世界将向何处去”等基本哲学问题,因为“子不语怪力乱神”。

倒是老子的《道德经》,一上来便提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在相当时期,人们认为中国早期哲学的特点就是缺乏宇宙论、不关注外部世界,压抑了科学精神,老子是当时唯一提出宇宙论的人,所以黑格尔称赞老子是“与哲学密切相关的生活方式的创始人”。

然而,随着古代文献陆续出土,人们才发现,老子并不唯一。

楚国有个哲学家群

在郭店楚简中(创作于战国时代),有《太一生水》,提出:“太一生水,水反辅太一,是以成天。”认为宇宙本质是太一。

上海博物馆收购的战国楚简(一般称为上博楚简)中,有《恒先》,提出:“恒先无,有质、静、虚。”认为宇宙本质是“恒”。在长沙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道原经》中,提出:“恒先之初,迥同太虚。”也认为“恒”是宇宙本质。

长沙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果童》中,则认为宇宙源头是天和地,天是恒干,地是恒常,两相融合,生出晦明、阴阳,阴阳又生万物。

其实,《列子》中也有宇宙论,提出“有生不生,有化不化”,认为宇宙本质是运动。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文献均出自楚国,楚国的哲学家们与中原的哲学家们不同,喜欢讨论宇宙本质,均不承认“上帝”之类的人格神。

日本学者浅野裕一在《古代中国的宇宙论》一书中指出,“太一”“恒”“天与地”等与老子提出的“道”近似,但彼此不同。比如在《恒先》中,“恒”是另一个世界,特点是“质、静、虚”,它高于现实生活。现实生活是“或”,由“气”构成,所以充满不确定性。而老子则认为儒家的哲学思想及对后代文化的影响,超现实的世界与现实世界一体,都围绕“道”运转。

可见,楚国哲学圈在宇宙论的研究中,至少分成几大流派。

浅野裕一说:“(这些楚国哲学家)给古代中国提供了宇宙生成论和形而上思维,一口气拉高了古代中国哲学的水平。”“正是通过这种对立和融合,中华文化才拥有了多样性,才取得了多方面的发展。”

丨商朝科技很发达

为什么当时中原的哲学家们不关注宇宙本源,楚国的哲学家们反而更关注这一根本问题?(楚国曾被视为蛮夷。)

浅野裕一认为,这可能是中原强调“大一统”,生活在该文化圈中的人们必须尊奉此传统,“固执地认为有意志的人格神上天、上帝才是宇宙主宰”。楚国不受中原控制,哲学家们的思想更自由。

此说有两大短板:

其一,“大一统”强调正统,但不必然排斥宇宙论,为何宇宙论在中原地区没成正统?

其二,春秋战国并不是“大一统”。

学者李硕在《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一书中,提出新见:中原文化原本重视宇宙论,只是随着商朝灭亡,新兴的周朝用“人文宇宙”替代了原来的宇宙论,造成思想垄断。

与夏朝比,商朝是高度重视技术的朝代:

到目前为止,未发现被学界公认的夏朝文字,商朝的甲骨文一出现便很成熟;

夏朝只有小件青铜器,纹饰简单,商朝青铜器形制多样、纹饰繁缛神秘、工艺先进,是中国古代青铜器技术的第一次高峰。

商朝领土面积大幅增加。

商朝出现了战车。

在河南偃师,发现了商朝粮仓,可存粮7万多吨,足令20多万人吃一年(当时城市人口应不超6万人)。

在各地建立城市,实现有效统治。

以“后母戊鼎”为例,重800多公斤,需1吨以上铜液,70至80个坩埚同时浇铸,几百工匠密切协作,堪称奇迹。在天文、数学等方面,商朝都有惊人成就。

丨周公创造了“人文宇宙”

商朝特别重视天道,大事小事,均靠占卜来决定。也有负面效果,即嗜杀。

从考古发现看,商朝在人祭、人殉方面的习俗堪称变态。以殷墟为例,已发现2000座以上人祭坑。从甲骨残片中,记录人牲数达1.4万人以上,学者推测,人牲总数不低于3万人(有学者认为超过10万人),商朝以殷为都仅200年,平均年杀150人。

数量多,处置手段还特别残忍。人牲中,很多是妇女、儿童,在女性人牲中儒家的哲学思想及对后代文化的影响,孕妇极少,可能胎儿被剖取,这是一种标准的人祭方式。类似的方式还有剖心(纣王的叔叔比干即如此)、炮烙(燔祭)、醢(把人牲剁成肉酱)、现场煮熟分食等,乃至砍掉人牲手脚,令其惨叫而死,商朝人认为,惨叫声大,上天才会听见,祭祀效果更好。

周文王到殷地,听到喊叫声,深受刺激,可他的大儿子伯邑考(伯指长子,考的意思是父亲,他的真名是邑。称他为父,李硕认为,可能是他死后,夫人邑姜又嫁给了周武王,邑姜是姜太公的女儿)后来也成了人牲,甚至周文王的父亲季历可能也当了商朝的人牲。

周人善农耕,无人祭习俗,但与羌人交界,要承担商朝的任务——每年抓固定数量的羌人当人牲。周能代商,与商朝的人祭习俗过于残忍、引发其他族群不满有关,但周武王上位后古人为何只夸老子“人文宇宙”?,也办过大型人祭。

周武王死后,他的弟弟管叔、蔡叔等联合商朝遗民,发动武装叛乱,周公下决心彻底铲除商朝文化,严禁人祭、人殉,且删去一切相关记录,并通过《尚书》等,将原本客观的天道改写成主观的天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行善才能得眷顾。

丨好人思想被误读

春秋时期,天子权力旁落,列国征战不已,丑陋的人祭、人殉死灰复燃。孔子愤怒地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他认为,人俑太像人,用它陪葬也是残忍行为。孔子高声赞美周公,他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为抵抗不人道的时代,孔子刻意激进,只谈“人文宇宙”,拒谈“物质宇宙”,遇事只关注人,无视“道”,他的宇宙观被广泛接受:首先,人与宇宙的本质相同;其次,人与宇宙相互依存;其三,人自身也是宇宙;其四,宇宙和谐需从人做起。

该宇宙观是特定时代的产物,不将其绝对化,其中不乏人性光辉和生命智慧,可从董仲舒起,儒家成了权力斗争的工具,内涵被反复改写。董仲舒将谶纬等迷信加进来,建构出虚拟的“天道”,使儒学有了“实用价值”。

在后代儒家学者努力下,“天人合一”被改造成一套似乎可以量化的框架,用来套日常经验——凡是符合的,便是天道;不符合的,就是谬误。可说的对不对,无法检验,也无法精确测量。这些似是而非的说法与皇权结合,致人们思想板结。

到宋代周敦颐《太极图说》时,人成了宇宙中心,“天下之众,本在一人”“天道行而万物顺,圣德修而万民化”,不用实践检验,不必摸索客观规律,只要做好“立人极”,一切迎刃而解。

朱熹哲学素养颇深,他承认老子的宇宙论更切实,天地之道,自然如此,可他又不愿放弃儒家温暖的一面,便指责老子说:“心都冷冰冰地了,便是杀人也不恤,故其流多入于变诈刑名。”

丨突破“心即宇宙”的误区

朱熹用诗化语言表述了自己的立场:“天地以此心普及万物,人得之遂为人之心,物得之遂为物之心,草木禽兽接着,遂为草木禽兽之心,只是一个天地之心尔。”

程朱理学是后来的主流意识形态,无需证明,“天道即人道”成了铁律,被强制贯彻,后学者只有无条件接受的权利。对于一切求客观、就事论事、找规律的人,不问对错,先贴上“冷冰冰”的标签。

思想家王船山有所反思,他提出:“灵者自灵,蠢者自蠢……自然者,万德之所并,而无一德之可役者也。”可他也没能突破“心即宇宙”的误区。

清末,在瓜分豆剖、亡国灭种的危机下,严复的《天演论》才让人们猛醒,天道非人道,并不是价值的源头,天道是客观的,只能通过科学方法,才能真正认识它,不可随便带入道德语境、功利语境中。

1915年,著名学者任鸿隽写道:“欧洲之有科学,三数百年间事耳,即谓吾国古无科学,又何病焉……吾国之无科学,第一非天之降才不殊,第二非社会限制独酷,一言以蔽之曰,未得研究科学之方法而已。”

任鸿隽批评“东方学者驰于空想,渊然而思,冥然而悟”,不实验,不验证,又不懂逻辑,造成有技术无科学的结果。直到今天,网上仍有不少网友,数言之间,立分几派,彼此攻讦,至于衔恨。可话题是什么、事实如何、怎样验证、验证方法对不对等,无人关注。这足以表明,旧有思维在人们脑中下的蛊,仍在延续。

科学前沿是无尽的,古人因种种原因,不太做“太空梦”,今人不应如此。(完)